第10章 酒宴偶遇

待到进屋,却见如玉仍如刚刚一般佯坐在桌边。刚刚他三人说话的时候,她一直就这么坐着,起初还是一脸好奇地左扭右扭看他们说话,之后便垂了头,再没动作了。

邵寂言看出如玉有些不对劲儿,却做不察,只随口道:“怎么还没走?”

如玉抬眸看了邵寂言一眼,低声道:“你有了媳妇儿就不要我了,要轰我走了是不是?”

邵寂言一愣,随即笑道:“谁要轰你了?我不是怕你去晚了,赶不上凤儿她们说笑话了吗?再有,哪个要娶媳妇儿?谁是我媳妇儿?”

如玉道:“你不用骗我,我都听出来了,那个什么沈小姐就是你媳妇儿。”

邵寂言叹笑道:“你这是怎么听的?他们那是拿我玩笑呢,你怎的听不出来?”

如玉道:“好端端的人家凭什么拿你玩笑?可见纵不是十分真也有七分。”

邵寂言看着如玉,滞了片刻,耸肩笑道:“好,你既然这么想我娶那沈小姐,那等我高中之后便到沈府提亲,把沈小姐娶回来做媳妇儿。”

如玉用力咬着嘴唇,忽地大声喝道:“骗子!你是大骗子!”

邵寂言惊得一怔,如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,高声道:“说好了高中之后你要带我去游湖的!这会儿又跑去提亲!你!你说话不算数,你是大骗子!”

邵寂言扬眉,一脸无辜地道:“这……不冲突吧……”

“冲突冲突,就是冲突!”如玉不管不顾地大喊,“说好了带我去游湖就该去游湖!你就是骗子!不守承诺的大骗子!我再不理你了!”说完便气冲冲地飘走了。

邵寂言愣在原地,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不置可否地摇头笑了笑,睡觉去了。

如玉果真一连几日没有来,邵寂言白日里照常出去结交应酬,晚上回来,屋里静静的,虽说有些不大习惯,却也乐得清静。

况且,他这两日也没心思去想如玉,因他某日去高升客栈访友之时,竟巧遇了沈尚书的公子沈墨轩。那沈墨轩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,却非受父荫,实因他自己颇有真才实学,乃是上届恩科榜眼,文章颇得皇上喜爱。人常言,这个小沈大人将来必要比他父亲更有作为。

沈墨轩素喜结交些文人才子,时值恩科,闻得几位颇有才情的举子住在高升客栈,便微服私访至此,意欲结交几位知己良朋。说来也巧,这一日正赶上东街兖州会馆举办诗会,许多书生举子都去凑了热闹,因陈明启头日里多饮了几杯酒,身子不爽,冯子清和邵寂言也不好撂了朋友不理,是以,整个客栈只剩了他们三人。

沈墨轩仪表堂堂,器宇不凡,纵使邵寂言三人不识得他的真实身份,心下也猜出此人必有来历,自也有意展了些学子风度,没一日下来,竟有相见恨晚之感。之后的事情就更简单了,沈墨轩本就是位人物,没几日便暴露了身份。三人又惊又喜,沈墨轩索性坦然承认,几人情谊更近几分,甚而称兄道弟起来。

这一日,沈墨轩在府中摆宴,也邀了邵寂言三人,三人欣然应邀。

邵寂言原以为以沈墨轩的身份,所邀之人必逃不过些官宦子弟,未想接触下来却非尽是公子哥儿。席间十来个人,吟诗作对,高谈阔论,论古比今,又有美酒佳肴,却也尽兴。只是后来,众人多饮了几杯,几位官家子弟难免流露了些贵族习气,冯子清与陈明启亦是外省世家出身,邵寂言却是出身寒微,难免话不投机。他虽觉没趣却也不好表露,与众人说笑一会儿,便借醉酒内急离了宴席。

邵寂言解了手,不愿立时回去,沿着来时小路往回慢慢溜达,经过些雅致的花园别院少不得往里张望欣赏,虽有好奇喜欢的,却也心知礼数,不好乱闯。走到一处花园外,里面传来女子嬉笑之声,他只恐撞了女眷,连忙欲躲,人还未走远,却听到院内有女子道:“小姐,再别过去了,今儿大少爷在沁竹轩请客,误撞了客人

就不好了。”

邵寂言心下一惊,心道:这沈尚书只有一女,这丫头口中的小姐大抵就是那日游湖偶遇的沈小姐了。他忙又转了回来,躲在园门外小心地向里张望。然园内山石掩映,只恍惚见到个人影,却看不清容貌。

邵寂言心道这却是个机会,只怕再耽搁一刻,园内之人便要走远,也容不得多想,四顾无人便闯进了园子。进了园子,他也不抬头,直往刚刚人影闪过的地方走去,快要走近时便做迷路张望之状,待转过一处山石,正撞见了一个小丫头。

那小丫头乍见了陌生男子吓得叫了一声,惊道:“你是谁?”

邵寂言忙赔礼道:“在下邵寂言,受沈公子之邀来府上赴宴,适才离了宴席解酒,不想竟是迷路了。误闯至此,还望恕罪。”

那丫头闻得“邵寂言”三个字立时露了些惊色,下意识地向身后山石掩映处瞥了一眼。她虽急忙掩饰过去,可这微小的神色却没逃过邵寂言的眼睛。

邵寂言心道:我在来京举子中虽有些名声,可这丫头乃闺阁之人,未必闻得府外之事,她若知道我的名字,或是从她家小姐处得知的?如此一想,更觉自己这次闯的应该。况且他虽未抬头,却用余光瞥得那山石后似有座小亭,心道那位小姐想来就在亭中。自己适才自报姓名,她必然能听见,若她无心,这丫头只需为我指明道路,我做无事回去,没甚损失,两不相干;若这沈小姐有心于我,这会儿也该现身了。

他才这么想着,便听不远处传来个温婉的少女之声:“翠竹,是哪个?”

邵寂言一下便听出这声音正是当日船舱中的女子,心下立时有了分寸。未几,便见一位柳眉杏目、温婉俏丽的少女从山石后走了出来。翠竹唤了声“小姐”,回她身边附耳说了句话。

邵寂言这才第一次见了这沈小姐的容貌,虽非绝色,却也是位难得的佳人。他心中已渐渐生了些心思,这会儿只做恭敬之状,道:“在下邵寂言,一时迷路,误撞了小姐,还望小姐见谅。”

沈婉柔早先就从哥哥口中听过不少赶考才子的事情,其中便有邵寂言,那时随耳一听,没往心里去。头两日,她借烧香之际瞒了父兄偷偷去游湖,巧遇了邵寂言等人,一时心血来潮与几人对了诗句,就此记住了邵寂言这个名字。她年已十六,情窦初开,难免有些小女儿情怀,再加看了些闲书,对才子佳人一事很是向往。与邵寂言的游湖巧遇便觉颇有缘分,难免生了些情思。头几日听哥哥说与邵寂言交了朋友,又赞他虽出身寒微,却有才情、有气节,更似她看的那些穷苦书生遇佳人的故事,便对邵寂言愈发上心了。昨日听闻哥哥宴请的宾客之中便有邵寂言,她心中忐忑,这会儿特意来这院中散步,只盼能有机会远远地望上一眼,也好看看这位才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。

这会儿,眼见邵寂言果真是位眉目清秀、俊朗不凡的佳公子,一下子撞到了心坎儿上,只道:“邵公子大名,我在闺阁之中亦有耳闻,说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子。”

邵寂言忙道:“‘才子’二字实在愧不敢当,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虚名,小姐见笑了。”

沈婉柔道:“公子过谦了,公子才情小女子却非道听途说……”说着便缓缓吟了邵寂言当日游湖之时与她对的诗句。

邵寂言假作一怔,随即又作恍悟道:“适才便听小姐声音耳熟,却不敢多想,原来小姐竟是……当日不知船中之人便是小姐,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小姐恕罪。”

沈婉柔红了脸,才要说话,忽闻园外有人走动。

邵寂言只恐被人撞见,忙道:“我出来久了,再晚回去怕他们嗔怪,若有人撞见我与小姐说话,却是不好了。”说完便辞了沈婉柔,一路往外走,待出了院子却不忙离开,而是假作踌躇之态站了一下。转头往回望,果见沈小姐仍在原处向这边张望,见他回头,立时露了羞色,转身离开了。